如果想了解中国从内战时期到上世纪90年代的社会变迁,就去看看他的作品。
民族的兴衰,时代的诟病,百姓的苦乐无不揉杂其中。每部作品对人民乃至中华民族的深沉关切都呼之欲出,他便是中国电影的领军人物,谢晋。
谢晋一生从影,巨制无数。《舞台姐妹》《高山下的花环》《芙蓉镇》《女儿谷》……每部作品都是他呕心沥血的经典之作,丰富了他的人生,也为他带来无上荣光。"五摘百花,三捧金鸡"的业界记录至今无人打破,并于82岁高龄时获得中国电影金鸡奖终身成就奖。
电影痴人谢晋
谢晋,东晋名相谢安后裔,1923年生于浙江上虞。中学时期就读的春晖中学,丰子恺、叶圣陶等文坛巨斗都曾在此执教。青少年时期的谢晋,享受着最纯粹美好的教育,受着鲁迅等革命先驱思想的影响,忧国忧民的情怀在胸中渐成。
成年后的谢晋没有按照家父的意愿留学海外,而是对戏剧痴迷有加。18岁那年夏天,谢晋不顾家人反对,做出了影响他一生的重大决定——读戏校。
就这样,谢晋一人只身来到四川南部的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就读。后在此结识著名戏剧艺术家曹禺先生,并对曹公灵动又生活气息浓厚的艺术风格颇为欣赏,自己后来的很多作品也多受其影响。
谢晋在剧组深入学习表演后,就此确立了以后的事业方向,当导演。
抗战胜利后,谢晋也终于在战火中结束了自己的学业生涯,随之去到重庆中国青年剧社做了三年场记。1948年,谢晋参与了抗战故事片《鸡毛信》的拍摄,并从中积累丰富经验。1953年,30岁的谢晋终于独立拍摄了自己第一部以体育为故事题材的彩色影片《女篮5号》。
上世纪50年代,新中国刚刚成立,全国上下都沉浸在抗战胜利的喜悦当中。那个时期的文艺作品也以解放战争题材居多,鲜有反映农村社会风貌的影片诞生。
谢晋以他独到犀利的个人视角,一连创作了《水乡的春天》《大李、小李和老李》《红色娘子军》等众多紧贴人民群众实际生活的优秀影片,受到广大观众的一致好评。
时代巨变必将会带来文学艺术作品的喜人发展,但同时那也是一个新中国在摸索中前进的时代。前进过程中,或长或短的弯路在所难免,如谢晋一般追求真理的创作者,在那个年代很多都遭受了无比沉痛的打击。
谢晋于1965年拍摄的《舞台姐妹》,讲述的本是越剧艺人旧社会时期备受压迫,解放后重获新生的故事。影片个性张扬,情节真挚感人。并于后来的上世纪80年代斩获众多奖项。可在那段灰暗动荡的时代,谢晋被关在了上海电影制片厂的牛棚里,前后被批评200多次。
平反后,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计较个人得失,而是站在艺术的高度,将那段被迫害经历中的真情实感融入到了日后的创作当中。1986年拍摄的电影《芙蓉镇》便是这样一部反映时代动荡的题材、但又哀而不怒的优秀作品。
敢为天下先的谢晋,凭着一位导演人的使命感,用手中的胶片勇敢记录下了那个时代的荒诞和伤痕。这部影片也在上世纪80年代创造了票房过亿的奇迹。
细节源于尊重
一腔孤勇自然不够,对细节的把控和尊重,对演员的驾驭、挖掘能力,对于谢晋来说,从来缺一不可。
电影《女儿谷》拍摄期间,剧中一位女演员的男友来到剧组探班,谢晋认为恋人久别重逢,会影响到这位女演员在剧中的情绪表现,而演员在剧中真实的情感流露,对电影情节往往有着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细节的忽略就是对电影的亵渎,谢晋因此硬是不准两人见面。
剧组的女编剧都看不过去了,就说了一句:不见面不是更影响情绪吗? 这样更拍不好电影。72岁的谢晋一怒之下竟打了女编剧一巴掌。
《芙蓉镇》拍摄期间也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事情。拍摄间隙大家一起吃饭,剧中黎满庚的扮演者张光北要帮年长自己几岁的刘晓庆盛汤。谢晋不准,反倒要刘晓庆为在座众人盛饭,只因刘晓庆扮演的胡玉音在剧中是一位终日在豆腐摊前招徕顾客的女摊主。
培养新人也是他一直以来保有的初心。拍了一辈子电影的谢晋,早已发现中国当代演员的培养体系还存在着诸多有待完善的地方。
1993年,这位在电影界早已居安资深的70岁老人,出人意料地做起了电影教育事业,并创建了自己的上海谢晋-恒通明星学校。后谢晋-恒通明星学校加盟上海师范大学,组建为现在的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
如今,学院一直秉承着谢晋当初的办学宗旨,为社会培养着一批又一批优秀的新生代演员。如今备受大家喜爱的赵薇、范冰冰、杨蓉等优秀演员,都从这里走出的。
悲情交织的人生
谢晋就是这样凭着一颗赤子之心,为自己乃至中国创建了一个庞大而绚丽的艺术宫殿,可他的一生却远比电影来得更为悲苦。
先是由于《舞台姐妹》的拍摄,谢晋被打入牛棚。父母也深受其害,但知识分子出身的他们受不了这份屈辱,先是父亲吞服大量安眠药自杀身亡,随之,母亲也从楼上跳楼自尽。
命运总是喜欢和可怜人开玩笑。痛失双亲后,和爱人徐大雯生下的几个孩子又成了他的心头痛。谢晋一生共有三儿一女四个孩子。
大儿子谢衍身体健康,二女儿虽智力欠佳,日常生活倒也尚可自理。
但由于徐大雯怀三儿子时身体虚弱,老三出生后便给儿子请了一位奶娘。但这位奶娘却隐瞒了自己本身患有哮喘的事实,导致老三也染上了很严重的哮喘病,智力因此受到影响,只活到38岁便匆匆离世。
四儿子出生时本来身体健康,但由于小时候的一次高烧,并发急性肝炎,智力也同样受到了很大程度的影响。
如果说灰暗的生活还有一丝慰藉的话,便是大儿子谢衍。谢衍才气非凡,最得父亲艺术风范。或许是家庭气氛的过于凝重,让两个深沉的男人相处起来显得有些沉默冷淡,但心里无不是挂念着对方。
谢衍成年后想学习导演,却不想借助父亲名气,便决定出国攻读导演专业。学费太贵,不得不向父亲求助。谢晋虽然一向不赞成儿子干导演这一行,但一向节俭的他还是东拼西凑给儿子凑出了学费和路费。
话剧《金大班的最后一夜》,是谢衍学成归来后与父亲合拍的第一部作品,也是唯一一部。学成归国,事业有成,父子联手打造名剧,多么好的事情。这个时候,不幸发生了,谢衍被医生告知身患肝癌。
或许是从小到大习惯了独自承担,此时的谢衍出奇地冷静,他一件件将身后事一一做了处理,接着在国内定居了下来。余生不多的时间,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在父母身边待上一阵子。半年后,一生没有结婚的谢衍,孤独且满足地走了。
葬礼上的谢晋与平常相比极为庄重,黑衣服黑皮鞋黑领带,工作人员为他准备的椅子一直没有坐,只是呆呆地伫立着。回到家后,开始一件件整理似乎尚有儿子体温留存的衣服,又不舍地默默放回衣柜。
或许是大儿子的离去抽走了他心里惟一的一束光,或许又是不放心远在天堂的两个孩子。两个月后,谢晋也追随儿子而去。夫人徐大雯得到消息后,悲痛之余第一句话却是:"不能告诉老四……"
拍了一辈子电影的谢晋,经历了人间大痛大悲的谢晋,或许早已把自己悲情又不凡的一生看作一场戏了吧。只不过这次,自己是演员而不是导演。
谢导悠然长逝已十余年,如今的中国电影事业,在谢晋乃至老一辈电影人的铺就下,不断地欣然向前着,而我们的感动与怀念也将一直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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