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凉粉的真正好处是,它能让人在街头停下,吃东西,张望,发呆,度过午后的十几分钟。
自从迁居上海,吃凉粉的频率大为下降。
云南小镇的街上有卖凉拌食物的摊子,下午出摊。除了凉米线,顾客可以选择水黄粉、擦擦粉、山豆腐的拼配,或是单独一种。山豆腐就是魔芋,不知是品种还是制作方法的缘故,有种浓郁又呛人的植物味儿,我一直吃不惯。水黄粉是豌豆做的,擦擦粉是凉粉。之所以叫擦擦粉,和制作工序有关。只见摊主用漏勺模样的刮子在晶莹剔透像座小山的凉粉表面一转,刨出一根根细条。比起切块,这形状更容易入味。
上海当然也有凉粉,沪语叫作“麻腐”。没有了云南的拌料——烫过的韭菜和绿豆芽、水腌菜、蒜末、姜水、辣椒油、泛着甜味的醋——对我来说,凉粉完全成了另一种东西,以至于兴趣阑珊。有时在川菜馆点一份川北凉粉,靠着红油和芝麻映衬,滋味还不错。
和我同去喀什的朋友是凉粉爱好者,刚在民宿安顿好,就兴致勃勃地宣布,要去吃某家著名的凉粉。等我们熟悉了古城的环境,实际登门,是在当天傍晚。有一种叫作“擦凉粉”的,和云南的擦擦粉类似。做凉粉的男子动作麻利,很快往上面浇了十几种调料,又加了极细的萝卜丝和一大把鹰嘴豆。小份五元,红通通的一碟,看着辣,其实还好。朋友大呼“好吃”,我表示,没有腌菜的凉粉,总像是少了什么。
不过,鹰嘴豆真好吃。想到西餐馆的鹰嘴豆每次就那么一点点,更觉得五元的凉粉亲切可爱。
后来我们又去了一次凉粉店,邻桌四个维吾尔族女孩,除了凉粉,她们人手一只炸鸡腿,撒上大量的辣椒粉,吃得很香。
在和田著名的烤包子店,想着多尝几种,除了烤包子,又叫了小份的茄子拌面和凉粉。朋友一吃就表示惊艳,说,喀什的凉粉被比下去了。又说,这个凉粉的质地,多么细腻。
我这才知道,和我每次对拌料配菜的挑剔不同,有的人吃凉粉,更在意它本身的口感。那之后我们在南疆又吃了好几回凉粉,在朋友看来,没有一家超过和田。我暗自想,可是那里面没有鹰嘴豆呀。
上次回云南老家是在四年前,没去吃凉粉。仔细一想,往老街摊子的小凳一坐,吃碗凉粉,居然已是十一年前回乡的经历。那一回,旁边桌有个中年男子,一碗凉粉,一只粗白瓷的杯子,装的是摊主按杯卖的苞谷酒。他的午后时光那么笃定,让人羡慕。
也许对我来说,凉粉真正的好处在于,它是一种“小吃”,让人在街头停下,度过午后的十几分钟,吃东西,张望,发呆。可惜城市生活中没有这样的落脚点。(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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