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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年前,刘纪明因儿子的婚事憋了一肚子气。当年,他的儿子刘开峰的结婚日期,没想到竟与本单位的何仲奎之子在同一天。两人在发请柬时,才知道撞了日子;但因离婚期没有几天了,刘何二人都不愿儿子错过“黄道吉日”,而改婚期。
何仲奎是单位一个部门的头头,官称何主任。而刘纪明则是单位的普通干部。比较起来,何仲奎人高马大,为人八面玲珑,见人三分笑,加之其在单位受一把手重用,无形中使得他在多数同仁眼中,成了能人;人们见了他,自然多了几分恭敬。
刘纪明呢,从性情上来说,是那种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人;他说话轻言细语,见了人显出几分诚惶诚恐。你再看他的相貌,黄而瘦,给人病殃殃的感觉。但其业务精,又是八十年代名牌大学学历。也因其只埋头业务,便给人留下了默默无闻的印象。
无疑,在单位人的共识中,刘纪明可谓是地地道道的老实人。与之相比,仅有高中学历的何仲奎,却成了人中龙凤。
刘何两人之子结婚的前几天,单位的同仁,大都接到了他们两人的通知。
那是秋季的一个周日,刘纪明和妻子站在酒店大堂,恭迎客人们的到来。直到中午十二时半,他们夫妻只等到了单位的五六个客人。前来为老刘帮忙的谢仁义对他道:“纪明,单位来的几个人,都是从老何儿子的婚宴那边赶过来的。”刘纪明心里早就明白这一点,谢仁义这一说,他便觉得好不羞愧。
当日喜宴散后,替他上礼单的谢仁义,向他通报了情况:单位同仁中除了几人赶场过来参加婚礼的,另有七个人礼到人未到;仍有十多人,人未到礼也未到。刘纪明心里明白,那些接了口信没到场的同仁,多半是奔何仲奎儿子的婚礼去了。
为了儿子婚宴的冷清,刘纪明郁闷了好长时间。直到他退休好几年,想起当年被同仁们瞧不起,他的心里还有丝丝阴影挥之不去。
可能上天眷顾的缘故吧,二十二年后,何仲奎和刘纪明儿子的命运,产生了较大分化。
这时的何仲奎之子何为忠,毕业于省属某高校,是市直某单位的一名普通公务人员;而刘纪明之子刘钦文,毕业于复旦大学,已经是市上菜市局的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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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真应了那句话,风水转流转。刘钦文当上菜市局一把手后,才知道,单位里有两名手下,是当年他老爸同事的儿子。这两人中的一个,叫何为忠,正是当年刘纪明的上司、厂办主任何仲奎的儿子。
刘钦文上任不到三个月,何仲奎经多方打听,找到了刘纪明家。那天晚上,刘纪明听到敲门声,开了门,见是何仲奎,他手里提着一个礼盒。虽是近十年了他们未曾谋面,刘纪明一点也没觉得惊奇。
人的秉性决定了他的性情很难有大的改变,刘纪明太了解何仲奎的为人了。从看到何仲奎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老何找他何为。但刘纪明也比二十年前变精明了,他给何仲奎倒了茶,让了座,便笑问:“何主任,多年不见了,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何仲奎明显意识到,刘纪明这句话里,蕴含了若干年前不曾有的自信,他也明白这一自信从何而来。便笑道:“老刘啊,恭喜你啊!你儿子出息了,我真的为你高兴啊!想想当年,咱们一个厂里,那么多同事的子女,就数你家钦文有出息啊,才三十七八岁吧,都当上局长啦,后生可畏啊!”
“嗨,他也就运气好点吧;说是局长,也就是个正处,也不算啥。”
“哎,可不能这么说。虽说是正处,他可是一把手啊,也算是市里的核心局;没有相当才干,上面也不会把他放在这个位置,足见上面多么看重你家钦文啊!”
“嗨,何主任高看了。钦文他才能没有,踏实肯干倒是真的。”
“这不得了,现在就是崇尚勤恳务实的作风啊,从上到下,都在倡导这种风尚啊!”
“啊,啊”刘纪明敷衍地笑了笑,对何仲奎道,“何主任,喝茶,喝茶。”
“哎,纪明,你别老叫我主任,主任的,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你叫我老何好啦;这一退休,咱们都一样,都是‘老’字辈啦。”
刘纪明低下头,沉吟了下,将脸转向何仲奎道:“何主任,今天来有啥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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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这,纪明,听说钦文当了局长,我打心里高兴;这也是咱们厂里的光荣,早就想为他庆贺一下。我想这个周末,请你们一家子,和我们一家吃个饭,就在大华酒家,豪包我都订好了,一块聚一聚,好吧?”
“哎,何主任,你太客气了。我看算了,你知道的,我基本不沾酒,钦文他也不擅应酬。你的心意我和孩子都领了,真的不必了。”
“嗨,就是吃个饭嘛,你也不要想多了,纪明。”
“还是算了,何主任。”
“你看,自打退休,这十多年了,咱们也没见过面吧,聊一聊有啥不好嘛。”
“嗯,这样吧,何主任,等我问问钦文,他若有空,我让他去好了;我和老婆子就不去了,谢谢你好意。”
何仲奎站起身,无可奈何道,“既然这样,纪明,我也不勉强你;你给钦文带个话,就说何伯伯我请他。”
“好的,何主任,我把你的话告诉钦文。”
何仲奎出门前,又对刘纪明道,“哎,纪明,你把钦文的手机号告诉我,完了我和他联系。”
刘纪明一看躲不过,只好不情愿地把儿子钦文的手机号告诉了何仲奎。
何仲奎拉开门,刘纪明赶紧拿过老何带来的礼盒,往他手里塞道:“何主任,这个你拿上,你知道的,我又不喝酒。”
“哎哎,纪明,你这是干啥,两瓶酒嘛。”何仲奎坚决拒收。
何仲奎下了楼,刘纪明忙拨打了儿子刘钦文的电话,如此这般交待了一番。儿子在那边道,“知道了,爸,我知道该怎么做。”
到了周五下午,何仲奎给刘纪明打去电话,问:“纪明,我请钦文吃饭的事,你给他说了吗?”
“说了,前天就说了,何主任。”
“那好,纪明,我再跟钦文联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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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仲奎当即又给刘钦文打了电话,刘钦文接电话直接问:“哪位?”
“哈,钦文!噢,刘局长,我姓何,是你爸爸的朋友,也是爸二十多年的老同事了。”
“噢,何伯伯,你好,你好!”
“嗯,我想这周六请你吃个饭,不知你爸跟你说了没有?”
“说了的,何伯伯。”
“那你看,这周六,你和爱人都过来好吧。”
“不好意思,何伯伯,周六周天我都有事,可能还要去一趟省城。抱歉啊,改天咱再说好吧。”
“嗯,那好吧,你工作要紧。刘局长,改天咱再说吧。”
“好的,好的,何伯伯。”
何仲奎吃了闭门羹,心里很不是滋味。凭他多年官场的经验,他再清楚不过,刘纪明父子,摆明在拒绝他的讨好。
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何仲奎深谙此理。为了儿子何为忠的前途,他又拉下脸,又先后几次单独约请刘钦文吃饭,刘钦文无一例外,都以各种借口婉拒了他。
秋季的一个周五下午,六十五岁的何仲奎硬着头皮,去了菜市局。他等了近一个小时,刘钦文接待了他。何仲奎看了看茶几上两拨人刚刚留下的烟蒂,看着刘钦文笑道,“刘局长,真是忙啊!”
“没办法,何伯伯。对不住啊,让你久等了,”说话间,刘钦文取过一个纸杯,放了茶叶,续上水,双手给何仲奎端上。
何仲奎接过,笑了笑,对刘钦文道:“钦文,你年轻有为啊!是咱们厂那帮子弟中,最有出息的!”
“嗨,何伯伯过奖了。”
在何仲奎刚想再说客套时,刘钦文主动道,“何伯伯,您有啥事?不妨直说。”
“嗯,犬子,就是何为忠,你知道吧?他在你们材料处呢。”
“噢,听说了。不瞒你说,何伯伯,上周为忠也来找过我,想调一级主任科员是吧?”
“对对,就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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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何伯伯,这事我问过人事处,他们说,像为忠这种情况,需连续三年考评优秀,才符合条件;您也知道,我才上任不久,不可能为了为忠的事破例,再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定的,那样的话,我就没法干了。何伯伯,您也是多年的冒号,应该能体会我的难处。”
“我明白,钦文;但请你看在都是一个厂里子弟的份上,你还是关照一下为忠,好吧?”
“只要为忠他符合条件,我们会立马考虑的;只是,何伯伯,您叮嘱叮嘱为忠,让他工作上多用心些,尽量做出点成绩,不然……”
“好的,刘局长。你的话我会告诉为忠的,我的意思你明白就好。”
“明白,何伯伯。我还有其他事,就不多陪你了。”
年底,原和刘纪明一个厂的同事穆尚昆也来家里找他。穆尚昆上门,给刘纪明带了两盒茶叶,提了一箱水果。
刘纪明早就听说,老穆的儿子穆小春也在儿子刘钦文手下。刘纪明清楚,儿子钦文当年结婚时,作为职工的穆尚昆是既没到场,也没搭礼的。但当他看了老穆一副老实巴交的窘态时,不免对他动了恻隐之心。听老穆表明来意后,刘纪明对他道,穆师傅,我会把小春的情况,跟钦文说的,但有没有用,我可不敢保证啊?
后因穆小春连续多年考评优秀,他顺利晋升一级主任科员。穆尚昆又专程上门,对刘纪明感谢了一番。刘纪明客气道,不是我的话起作用,是小春他表现好。
一年后,何仲奎又先后给刘钦文打过几次电话,希望能对儿子有所关照。但刘钦文听说,何为忠的表现照旧,一点也不出众,年终考评合格都勉强。所以,他的一级主任科员仍是没调上。
又过了两个春秋。何仲奎再未打过刘钦文的电话,他也再未去办公室找过刘钦文。
刘纪明听一个老同事说,老何正在四处托人,发誓给儿子何为忠办调动呢,说是快要办成了。
刘纪明将这消息告诉了儿子,刘钦文嗤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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