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跑了多久,跑到了什么地方,我的周身是彻骨的寒冷。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人影,猝不及防的我撞上了他,我害怕的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上,是刚才那个割人舌头的蒙面人吗,他也要来取我的性命吗?
我抱住膝盖缩成一团。“阿衍,是我。”他刚蹲下来扶住我的肩膀,我便大叫着推开他“走开走开!快走开啊!”那人被我推着也跌坐在地上,他叹了口气说“阿衍,我不愿你变成这样,我本就和你说过了,你想要的真相确如我和你所说的那样,你越是探索越是得不到答案。”
我抬起头看着对面那人,他盘着腿正正的坐在我对面,望着我神情忧伤,他喊我阿衍,可他并不是秉程。
“章承樾,你们都在骗我,对不对?”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地上凉,起来吧,我送你回宫。”我一动不动,盯着他的眼睛“你们还瞒了我什么?让我猜猜,新上任的左相,他的女儿要嫁进宫里受封皇后了是吗?还是九门提督的女儿?还是慎国公的女儿?朝中权臣不过如是了吧?”
“阿衍!”他不愿我继续说下去,我忽的就笑了,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的脚很痛,刚才因为剧烈的奔跑,受了伤我也不曾发觉。“我以为,我是他的妻,我也以为,你是我的朋友。”说罢我转身离开,除了那座宫殿,我无处可去。
每走一步,脚就钻心的疼。突然感觉身体悬空,我被打横抱了起来,他一袭青衣长身玉立,将我抱在怀里。他说“阿衍,你脚伤了,我送你吧。”我没有力气挣扎,罢了。一路上我们都一言不发,快到宫门口时,他开了口,终是一句“阿衍,对不起。”
他从前从不曾喊过我阿衍。我只当他心中有愧吧。
远远的,倚梅站在宫门口,看见有人走来便飞奔了过去。看清了来人后,她着急的问“夫人,夫人您没事吧。”说完看了眼章承樾。“你家夫人脚受了伤,快扶她进去用药。”他放我下来,倚梅搀扶着我,我头也不回的踏进了宫门。
倚梅小心翼翼的扶着我,眼里泛起了泪,但还是无比担忧的告诉我,秉程来了,在卧房坐着等我。我知道,我的一切行踪,他都已经知道了。
我进了门,坐在软椅上望着他。他今日,没有笑,只是看着穿素衣的我,眼神移到我的脚上“阿衍,很痛吧。”我笑了,我想今日没法再逃避“你瞒了我多少事?”他起身坐在我身旁却并不看向我。
“阿衍,我只是想让你永远像以前一样开心,我只是想把你保护起来,其他的不好的事,不想让你知道。”
“是吗?可是我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了。我是你的妻吗?我是你最爱的阿衍吗?所有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是吗?我宁愿你从不隐瞒,也好过我如今一点点撕开。”
“阿衍,所以你不信我,相信一个阶下囚的话吗?”
“信?我如何信?你告诉我,我该如何信!”我因太激动牵扯到脚上的伤,痛的不再说话,我早已经,痛的哭不出来了。
他想过来扶我,我退了退身,他僵了一下,便默默的收回了手。他备手而立,同我说“阿衍,你看,我如今拥有了一切,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这样不好吗?以后再也没有谁会欺压我们,再也不会入不了他人的眼了。从前我恨,恨你嫁我后要同我一起遭受下待,现在,我们才是高高在上的人,再也不会有人将我踩在脚下。”
这样的他,好陌生,我心底升起一丝寒意,痛苦的闭上眼睛。他却过来摇着我的肩膀“阿衍,阿衍。你看看,你看看我给你的宫殿,我再也不会让你跟着我受苦了。”见我闭眼不闻,他竟有些怒了“我以为你懂我的!我以为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什么都有了,你却变了。”
是我变了吗?如今阿爹的死,我心里大概有了答案。我不想再看他,我的心很痛,可它却恨不起来。我没想到我竟然是如此懦弱的一个人。
我的长时间不回应,让他无法忍受,他将我重重的扔在床上,便压身过来,他吻着我的脸我的唇,用前所未有的力道,他粗暴的扯开我的衣衫,狠狠的压着我的肩膀不让我动弹。
“你放开我。”泪水在这一刻决堤,他不是我的秉程。“阿衍,我的阿衍。”他嘴里呢喃着,狠狠的咬在我的肩膀上。身上的疼痛远不及心里的痛,这一夜过得无比漫长。他走了,我躺在榻上嘴唇发干,眼神空洞,地上散落着撕碎的素衣,倚梅在旁边边收拾边小声的抽泣着。我仿佛,已经麻木了。
他好几日没在来了,这几日天空总是阴暗阴暗的,院里的红梅打了花苞却迟迟不开,像是等待着什么。
倚梅在屋里新添了炭火,给我灌了手炉,我倚在软椅上,望着树上的花苞出了神。这些天,我就望着这四四方方的天,望着这满院子的梅树,食不知味。
终于还是等来了今年的第一场大雪,伴随着一道圣旨而来。东宫皇后入主,宫内大赏。晨曦宫主,封宸妃享贵妃待遇。
这雪,终是下了。
廊上的宫铃被风吹的叮当作响,我已经不喜欢流苏了,命人将廊上的流苏换成宫铃,听着它清脆的声音,倒是让人平静。
“娘娘,看啊,院里的红梅开了。”倚梅有些高兴,她忙喊着我看。艳红的梅花交替着白雪,确实是相得益彰美不胜收。只是那赏雪的人,如今已在东宫吧。
如今只怕我已然成了整个皇宫的笑话,明媒正娶的妻,却做了皇上的妾。我明白,我与他的“生意”无用,享贵妃待遇,已是很大的优待了,我不在意,我如今,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了。
倚梅总是很生气,气那些见风使舵的奴才给我气受,怨不得他们,这宫里,向来如此。皇后来我宫中探望过,本该是我前去请安的,我想她应该知道,我是发妻。
她年纪不大,看起来如此天真烂漫,一如当年的我。她话多起来,总是笑着和我讲皇上的事,我只是淡淡的笑着,我想她是辛福的,真好。
她许是觉得我安静易相处,许是一人在宫中无聊,总爱到我宫里来,可我实在不想再与任何人有甚接触,便让倚梅闭门谢客。渐渐的,这院里只剩下廊前的铃铛声。
我要了小哲子来我宫里,我知道这是保住他的唯一法子,我不想连累任何人。他总是按时来院里打扫,修剪花草,同倚梅说说笑笑,我听着他们说笑,也会开心起来。
而他,再也没有来过。
日子又这样反反复复的过了许久,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我渐渐的开始嗜睡,精神也大不如前。快入春的时候,我在园中捡拾残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时,倚梅眼睛红红的站在床边,而他,正握着我的手。我欲起身行礼,他将我轻轻的按了下去。“阿衍,太医说,你已有了两月于的身孕了,一定要注意休息。”我轻轻的答了一声是,便不再说话。他叹了口气“阿衍,你还在怪我吗?”我闭上眼睛,良久便听见他离去了。
我钻进被子里痛哭失声,命运弄人。
他来的频繁,宫人对我的态度也忽然变了。他总是坐在那笑意盈盈的同我说话,我低眉顺眼的听,乖顺的回答他,有时候我会有些恍惚,仿佛我的秉程又回来了。
他说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我们终于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了。他的开心是真的,可我心中很闷,生于皇家的孩子,以后是经历血雨腥风登上大宝还是被他人所杀惨死狱中?秉程,你的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
他又走了,留下一个小荷包给我,望我宽心。皇后又时常来看我,叽叽喳喳的,像春日里树枝上的鸟儿。我很羡慕她,并非她拥有尊贵的地位,而是那一颗天真纯净的心,而我,却再也回不去了。
入春了,天气渐渐转暖,梅花早已不开了。期间章承樾差人送来了许多小玩意儿,说是给孩子把玩,我知道,孩子还没有出生,他只是想叫我解解闷。他对我的愧疚,我知道,我只想和他说,我不怪他。
这日园里来了许多花匠,他们端着一盆盆栀子花,齐齐的放在廊前,我说,不要花盆,将他们都栽入园里的土地上吧。倚梅劝我不要自己动手,最终还是妥协让我动手扎了篱笆,那天我很开心,仿佛回到了盈江的日子。
秉程说,我有孕,宫里该多些人伺候了,便又调了许多人过来。我也不在意。只是有一个人,他总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别人讨赏时他只是默默的站在一边,走路的时候腿有些跛。我多留意了一些,总感觉他有意无意的回避我。
日子又过了很久,太医说我即将临盆了,我却越发的焦虑起来,这个孩子出生在皇宫,我甚是觉得对他不起。
这日,我坐在廊前看花,我很喜欢坐在这里,这里让我想起在盈江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坐在廊前赏花。
皇上在皇后宫里设了杂耍逗她开心,我同想看热闹的宫人说,今日便休假吧,因此院里的人不多。“娘娘。”身后响起一声呼唤,我蓦的红了眼眶,这声音,我好久没有听过了,哥哥。
我回头看见了那个默默无闻的小宫人,我从来没有近距离的看过他,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只听其他人同我说,他脸上有疤,不吉利,叫我不要看。此时他抬起了头,看着我。他脸上确实有疤,可那双眼睛,我不会认错。眼泪大颗大颗的掉,我有些不敢开口,但还是试着喊了一句“哥哥?”
眼前的人也红了眼。他真的是哥哥。我抱着他痛哭了起来,他还像从前那样摸摸我的头,声音哽咽“阿衍乖,阿衍不哭了。”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哥哥还活着,他还能喊我一声阿衍。
“我原本只想看看你,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可我发现你过得这样不开心,我便想留下来。”哥哥替我擦了眼泪慢慢的说。我突然睁大眼睛,抓着他的手“哥哥,你不能留下来,如果你被发现,你会被杀的,你快走吧,阿衍很好,阿衍只要你好好的。”
“阿衍,我不想再丢下你了一次了。如今将军府已经没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你同我一起走吧。”
“不,不行,我走了,我的孩儿却不能活。”我紧紧的牵着哥哥的手。哥哥见我如此悲伤,他猜到我肯定知道了些什么。
“阿衍,你都知道了是吗?”我看着哥哥点点头,哥哥说,去盈江前,他就有所察觉了。暗中跟随我们到盈江,发现那一路的游玩,不过是十六皇子在要点与暗卫接头。他苦心经营了六载,要在两年后动手。他诱九皇子谋反,引太子动兵,自己进殿毒杀了天子,再将一切罪责嫁祸于动兵开杀戒的九皇子和太子身上,这六载,他在朝中安插了大半势力,全都一夜之间显露。
他与阿爹知晓了他的计谋,便在当夜以太子之名斩杀全府上下,而阿爹为了护住哥哥,死在一人剑下,哥哥拼死逃出,毁了容颜掩了姓名。
那人,是章承樾。
我忽然就笑了,越笑越大声,是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你的愧疚从何而来,你替他做事,你只是替他做事罢了。
哥哥紧紧的抱着我,紧紧的抓着我的肩膀。在我肚子疼之前,我突然想到从前他总要我服用的汤,他说这是给阿衍调理身体的。我想到那几年我未曾有孕,心里十分遗憾,如今入宫不再饮汤,便有了身孕。
江秉程,你好狠啊。我扶着腰跪坐在地上,血染了襦裙,哥哥将我抱入榻上“阿衍,阿衍没事,我去喊太医。”我一人躺在床上,剧烈的疼痛叫我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经过一夜的折磨,我诞下了一名女婴,他抱在怀里很是开心,他说阿衍你看啊,我们的孩子,多可爱。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只想逃离这里,逃离这座吃人的宫殿。我沉沉睡去了,太医说,我常郁结于心,身体已是大不如前,如今遇难产,虽母子平安,但对我的身体造成了不可修复的重创,叫我安心静养,不可忧心。
我不记得我睡了多久,醒来时,倚梅正逗弄着摇篮里的孩子。倚梅说,我睡着的这段时间,皇后来过,送了许多礼,都堆不下了。我笑笑不说话,只是看着那摇篮里的孩子,庆幸,庆幸她不是个男孩儿。我给她取名,叫樱宁。我希望她永远天真纯洁,永远安宁。
日子过了许久,他总来看我,而我话越来越少,我没法放下对他的爱,可也没法恨他,我的笑越来越少。他眉宇间的忧愁更甚,他总是抱着我喊我阿衍阿衍,一如多年前那个温柔的他。
樱宁的满月过了,我的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但留下的遗症是无法根治的,所以总是弱不经风,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其实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我真的能离开这里。这天,我遣走了宫人,叫来了哥哥。他抱着樱宁眼里满是慈爱。“你带着樱宁走吧。”半晌我开了口,哥哥错愕的看着我。我将收拾好的衣物拿出来,将那块我曾送给他的玉佩,塞进了孩子的怀里,既而递给他一块腰牌。
“不行,阿衍,哥哥也要带你走!”哥哥激动的抓住我的手。我笑着摇了摇头“我走不了了,我只想我的女儿能够逃离这个地方,我不想她将来像我一样。哥哥,你带着她走吧,一切我都已经打点好了。”哥哥红着眼抱着我,泣不成声。
再见却又要分离。我下午便送了他们出城,等夜晚来临,他们也该走远了吧。我希望我的孩子,像平民家的女儿一样,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长大,嫁得自己心仪的如意郎君,那人也必得是普通人。我望着四四方方的天,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切,快结束了吧。
“你把我们的孩子送哪里去了!”是夜,秉程嘶吼着问我,我跌坐在榻上一言不发。这屋里能砸的东西已经被他砸完了,早早的便派了人出城去追。他红着眼睛看着我“你就是不肯原谅我是吗?你为什么这么恨我,连我们的孩子也要送走!”
“我为何恨你?不,我也想问问我自己,我为何不恨你!你欺我瞒我,你让我失去亲人,你甚至为了你的大业不惜算计我,我为何就是不恨你!”我声嘶力竭的喊出这段话,我也想问问他,为何。
他忽然慌了“阿衍?阿衍不是的,不是你说的那样的。”我苦笑着,我不想再说了。长久他叹了口气“我以为你是懂我的。”这世上没有人懂你,就像狱中那人说的,这世界除了你自己,再无他人。
我万分悲痛,倚着床沿。他突然疯了似的将我推到在床上,就像变了一个人,疯狂的撕扯着我的衣衫。“阿衍,我们还可以有孩子的,我们还会有的。”我已经厌恶了这般生活,我奋力反抗着,从枕下摸出了一把匕首,深深的刺进了他的肩膀。“你走开。”松手时,我已经泣不成声。
他忍着苦痛起身,满目不解和悲痛,但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取下匕首扔在地上,“你别以为我会找不到他。”丢下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的出了宫门。我望着地上带着鲜血的匕首,倒在榻上,感觉自己的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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