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时是在刁庄长大,印象中,刁庄是个美丽的村庄。特别是春天,美丽得使我终生难忘。
儿时,每年春天来的时候,是风儿告诉我们的。暖暖的风儿轻轻地吹来,大地开始绿了。树上的花蕾挂满了枝头,小小的绿叶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好奇地看着人间的一切。整个村庄和田野披上了绿装。麦田特别油绿,春天的刁庄,是绿色的世界。
刁庄三面环河,虽然村西边没有河,但也有一条寨河沟,长年有清水,这样说来,我们村庄算是四面环水了。东边和南边的河,属于一条河,它从云朝寺南边缓缓而来,从王营村中央穿过,直奔刁庄,然后从南边和东边向北绕去,交汇到刁庄的北河,一同从柿园刘村北边流过,向东奔去,直入桐河,然后冲进唐河,再入汉江,最后投到长江的怀抱。北河是从西边流过来,上游是三条小支河,汇集到我们刁庄,变成了一条河流,向东涌去,义无返顾。我有时想:从我们刁庄流过的河水,能注入长江,经过上海的入海口,奔向大江海洋,内心会有一些激动和自豪,顿感刁庄有些了不起。
那时候,春天来的时候,必定带来小小的春雨。指不定哪天晚上,小雨悄悄地落下,打在纸糊的窗户上,哒哒如歌。早上起床后,发现树枝上绿绿的幼芽,湿漉漉地含着水珠,晶莹而纯洁。吃过早饭,大人们都下田劳动去了,我们几个男孩一起,奔向北河,尽情地玩耍。各种各色的小花儿在河边绽放,摇摇摆摆地迎着我们微笑。青草密集地钻出来,尽管有时风有一些凉,但它们不怕,争先恐后地往外窜。成群结队的羊儿漫步在河边,吃草、饮水和奔跑。天晴后,羊群滚滚而动,与远方的白云相连,像羊儿在天上,也像云儿在河边。蓝天下的小河,水清,浪细,波稳,声悦。上游的河里,号子,歌声,笑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那时,刁庄的河水是长流水,清澈而纯净,叮咚而来,欢快而去。雨过天晴之后,蓝莹莹的天空飘着轻轻的白云,暖暖的风儿带着泥土的芳香吹来,把春天这杯美酒酿得越发醉人。村庄里的妇女们,利用中午闲暇的时光,把衣服、被单拿到河里去洗,然后就地而晒在河床的草地上,顿时小河两岸呈现出了多彩的风景。
我们小的时候,最缺的就是粮食,吃饭是个大问题。春天是美好的,但对过日子来讲,是最困难的时期,老百姓叫“荒春”。也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主要是没粮食吃。于是,野菜就成了抢手货。刁庄的田地里,能吃的野菜很多,主要有:荠荠菜、毛妮菜、面条菜、黄花苗、沟沟秧、茵陈草、野腊菜、灰灰菜等等。可以这样说,我们这一代人,是吃着野菜成长起来的。因为吃野菜成了习惯,现在老了,每年春天还到处找各种野菜吃。春天,吃到了野菜,心里才踏实。
那时不单单吃野菜,好多树上的花儿也是好吃的绿色食品。如:槐树花儿、榆钱儿、构棒棰儿、木锦花儿、陈刺叶儿等。这些花儿叶儿,都是蒸蒸菜的好料儿,好吃、耐饥,是度“荒春”的好食品。
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还是河边长出的菌类植物。春雨过后,河床上长出来的地曲莲儿、野蘑菇和黑木耳,能让我们兴奋无比。地曲莲与韭菜一起烧炒,味鲜可口。野蘑菇炒了,比肉还香。黑木耳包包子,我能吃上四五个。地曲莲捡回去后,因为夹杂的乱草多,十分难淘洗,母亲不喜欢我们捡地曲莲儿。地曲莲儿真正配鸡蛋炒着好吃,但那时候哪家舍得吃鸡蛋呀,鸡蛋都是拿到供销社换食盐和点灯的煤油了。炒地曲莲儿大都是配其它青菜炒,相比之下,配韭菜炒好吃一些。野蘑菇要采白色的,伞内的肉是咖啡色的为正宗的野蘑菇,能吃。花蘑菇和灰色蘑是有毒的蘑菇、不能吃。而能吃的小白蘑,很少,有时我们一天也采摘不到几棵。黑木耳肉厚,吃着脆,炖粉条,我们吃不够。那时候,我们能吃上地曲莲儿、野蘑菇和黑木耳这三样东西,真如过年一样,美好而幸福。
春天来了,于是我自然地想起了儿时的春天。几十年过去了,时光把人带老,悄悄把人带向终点。刁庄依然,河水依然,生命的长河也依然。
春天依然年年来临,春光依然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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