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苦是相思!李白曾直呼——长相思,摧心肝。
那么相思到底有多长呢?是”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还是”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而相思后,何以消解?范仲淹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柳永的相思则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李易安则把相思刻在脸上,“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而相思曲中,我以为深情不过思乡。
行走在关外,夜深时,有一位诗人,孤灯独照,我想知道他的相思有多长?不妨随宋词君一起去欣赏纳兰诗词中的思乡曲代表作《长相思》。
《长相思·山一程 》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二月十五日,康熙帝因云南平定,出关东巡,祭告奉天祖陵。一方面告慰先祖,另一方面彰显清廷威严,也为安定民心。作为天子近臣的纳兰性德不得不奉命随队远行,挥别他眷恋的故土。大军二十三日出山海关。塞上风雪凄迷,苦寒的天气引发了词人对京师中家的思念,于是写下了这首词。
山水相接之处,浩浩荡荡的军旅马不停蹄地朝着关外行进,入夜时分,四下里千百个营帐,显出点点灯火。这一夜风雪不息,嘈杂声将思乡人的美梦搅乱了,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故乡,那里有天伦之乐、田园之情,怎么就没有如此这般扰人心绪的声音呢?家乡远在天边,只是山高水长,路途遥远。如今身在异地,这样寒冷的夜晚,如何安梦?
在纳兰心里,一程山水就是一程歌,一更风雪便是一更愁。”山一程,水一程”写的是一路上的所见风景,仿佛是一个赶路的行者骑于马上,回头看看身后自己走过的路而发出的感慨;又仿佛是亲人送了词人一程又一程,山上、水边都有亲人送别的影子。一程又一程,词人离家乡愈来愈远,”一程”的重复使用,突出了路途的漫长。
如果说”山一程,水一程”写的是身后走过的道路,那么”身向榆关那畔行”写的就是词人往前所瞻望的目的地,也流露出一种”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的豪迈之感在其中。词人在此处指出”身向榆关”,意思就是说身为人臣,不得不听命皇帝随军出行;言外之意即”心”向京师,也就是说心依然留在千里之外的故乡。实际上表达了词人对故乡的深深地眷恋之情。出身富贵的他,本应意气风发,享受这一切,但作为皇帝近侍的他,注定不能依照自己的内心去生活,心思细腻的他,更容易对周遭的一切产生不一样的情感。而”夜深千丈灯”,则写出了皇帝远行时候的壮观场景。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一幅豪迈壮观的情景,风雪之中,夜空之下,一个个帐篷里透出了暖色调的黄色油灯,在群山里,绵延过去。这是多么的壮观景象啊!难怪王国维会将此与”落日照大旗”、”大漠孤烟直”相提并论。
“夜深千帐灯”既是上阕感情酝酿的高潮之笔,也是上、下阕之间的转换之句。行军千里,本已身心疲惫,然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正是很多人想念家乡而难以入眠的时候,所以说即使”夜深”,军队中依然”千帐灯”。更何况”风一更,雪一更”,岂不是更容易引发对故乡的思念之情吗?这里”一更”是指时间,和上面的一程所指的路程,互相照应,又暗示出词人对风雨兼程的人生之路的深深体验。”一更”的重复使用,体现出塞外环境恶劣。风雪之夜,一家人只要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了,但此时词人身在塞外,暴风雪在营帐外肆虐,词人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于是数着时间,感慨万千,又开始思乡了。不是故园无此声,而是故园有家有亲人,有天伦之乐,让自己没有心情去仔细聆听这风雪起落的声音,没有机会思忖这温暖家门之外还有着侵入骨髓的寒冷。而此时此地,远离家乡,才分外的感受到风雪之夜旅居异乡的孤寂情怀。
文学教授严迪昌在《清词史》中这么评价:”夜深千帐灯”是壮丽的,但千帐灯下照着无眠的万颗乡心,又是怎样情味?一暖一寒,两相对照,写尽了自己厌于扈从的情怀。”总的来说,这首词写的传神动情,既有韵律之美,如出水芙蓉般纯真清丽;又有含蓄深沉的一面,如夜来之风回荡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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