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我们讲了《国语》里的一则故事，学习古代哲人的智慧。《国语》的智慧：叔向贺贫，恭喜你穷得叮当响！今天接着讲《国语》里的其他故事。
《国语》是国别体史书，记载了周、鲁、齐、晋等八个国家的部分历史，有一些篇章是古人饱含智慧的精彩对话，也有不少以含蓄的“春秋笔法”叙述的历史事件。作者左丘明先生“为尊者讳”，可以理解，毕竟这部书还有个名字叫《春秋外传》。但这样一来，仅看其中某一篇，往往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它在讲什么，就需要结合其他史料来一探究竟。
山东肥城石横镇左丘明墓
比如《国语》里的《周语》卷，有一篇名为《宾孟见雄鸡自断其尾》。原文不长，一起看看：“景王既杀下门子。宾孟适郊，见雄鸡自断其尾，问之，侍者曰：“惮其牺也。”遽归告王，曰：“吾见雄鸡自断其尾，而人曰‘惮其牺也’，吾以为信畜矣。人牺实难，己牺何害？抑其恶为人用也乎，则可也。人异于是。牺者，实用人也。”王弗应。田于巩，使公卿皆从，将杀单子，未克而崩。”
这里的景王是东周第十二任老板周景王姬贵，先不管开头他杀了谁，往下读。“宾孟”是周景王小儿子、王子姬朝的的老师。他到郊外去，看见一只漂亮的公鸡正在啄掉自己的尾羽。宾孟奇怪，问随从这公鸡为什么自残？随从大概见过，告诉他说，这只公鸡唯恐被人用于祭祀杀掉，自行毁掉尾巴，这样人们就不挑它献祭了。（“牺”是指毛色纯正、身体完整的用于献祭的动物）
公鸡
文中这只大公鸡很聪明，估计它不止一次见过漂亮的小伙伴被捉走再也没回来，居然还能判断出问题出在同类的羽毛上，狠心啄秃了自己的尾巴，令人惊奇。不过动物的这份聪明也很普遍，比如麝（shè），它知道被猎人追捕是因为自己身上的香囊（腺体分泌物，麝香），逃跑中往往会低头咬掉香囊丢在地上，猎人就不再穷追，它也保住了性命。如果猪懂得这道理，大概也要节食，多活几天。
言归正传。文中接着说，宾孟明白了雄鸡自断尾的原因，赶紧回去见周景王，说：“我看见公鸡啄秃了自己的尾巴，人们说它是不想被选中作祭品，真是灵性显露。但“牺”实际是一份荣耀，对人来说，位高权重就是“牺”，与其让外人获得尊荣，不如让自己人获得。”
仿古祭礼
周景王听宾孟说完，若有所思但没有表态。再往后读，就会觉得比较突兀，周景王到巩地（河南巩义一带）打猎，带上了很多朝臣，打算杀掉单（shàn）子，还没来得及实施，自己先死了。看到这里，如果不参考《史记》或者《左传》，会一头雾水。
参看其他史料，这就引出当时周王室的内部争斗。周景王死于公元前520年，而且他极有可能是被人所杀，很可能就是单子干的。那会儿的周王室已经衰微到可怜的地步，诸侯国大都不把周天子放在眼里，不但如此，周天子的臣下也敢公然与其对抗。比如单子。
单子（单穆公）是单国的国君，也是周王室的权臣。几年前周景王的太子死了，周景王想让小儿子姬朝接班，但单穆公和刘文公等朝臣公然支持姬朝的哥哥姬猛，他们势力大，周景王无奈只得把这事儿先拖着。宾孟是姬朝的老师，当然支持姬朝当太子，但他职位不高，与周景王站在一起，同样势单力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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宾孟看见雄鸡自断尾，急急忙忙跑去找景王，是想让景王想办法摆平单穆公等人，自己担任执政官。执政官的位置尊荣，所以宾孟跟周景王大谈“牺”与人。周景王何尝不想雄起，苦于明着斗不过权臣们。去巩地打猎，是打算搞突袭消灭单穆公等人（文中开头周景王杀的“下门子”是姬猛的老师），但还没动手，自己却突然死了，所以单穆公有重大嫌疑。
再看宾孟，周景王刚死，单穆公和刘文公就拥立姬猛继位，毫不客气把宾孟杀了。可见宾孟大概不懂得明哲保身，自己没有强大的根基，却要跟权臣争斗，还想取代单穆公的地位。就算当上执政官，没有其他朝臣的支持，不过是个光杆司令而已，朝不保夕。所以从这件事看来，人的聪明有时候似乎还不如一只公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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