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3月1日,在北京八宝山的一间灵堂外,黑压压的人群被星空般的红玫瑰衬托得分外耀眼,遗像上方八个大字“有了爱就有了一切”,仿佛是对人们手持玫瑰最好的诠释。
生前,她带着满腔热忱,为祖国的教育、外交、慈善、儿童事业积极奔走。生命弥留之际,她还特意在遗嘱中交代,把身后收到的稿费捐给文学馆。
冰心,这位一生用“爱”来书写传奇的女子,离别之际,人们也用爱来与她告别。
“心之大者,忧国亦忧民”
老友巴金也曾评价她:“一代代的青年人读到冰心的书,懂得了爱:爱星星、爱大海、爱祖国,爱一切美好的事物。”
冰心,原名谢婉莹,1900年10月出生于福州的一个书香门第之家。父亲是海军水师,母亲是一位思想开明的女性。
受家庭环境的影响,幼时的婉莹酷爱读书。6岁时,大人忙得没时间给她讲故事,她就自己抱着《三国志》囫囵吞枣地读起来。
丁点大的小人儿不仅读懂了,还经常在父亲的聚会上,有模有样地来上一段“董太师大闹凤仪亭”的故事,深得大伙儿的喜爱。
读完《三国志》后,她觉得不过瘾,又一头栽进书堆里抱着其它名著狂啃。
书中的故事就像长在她身体里了一样,随时都能往外冒出来,它们就像一只只小精灵,在她的心中播撒文学的种子。
婉莹的舅舅是同盟会会员,他经常会将同盟会的刊物《民报》带到家里,报纸上的新思想如巨大的洪流般冲击着婉莹的内心。她常在深夜钻进书中,偷偷翻看涌现新思想的读物,浩然正气装满了她的内心。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11岁的婉莹被革命军的号召深深打动,于是她倒出自己的零花钱,来不及细数,直接跑出大门,将钱全部捐给了革命军。
这微不足道的钱,积淀着她沉甸甸的爱国之情。
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婉莹担任学生会的文书。爱国热情如烈火般在她心中熊熊燃烧,透过她的笔跃然纸上,一篇篇充满正义感的文章接二连三的诞生。
为了抗议北洋政府在庭审现场对爱国学生的诬陷,婉莹积极组织学生参与庭审过程。
回到家后,她把自己在庭审上的感悟记录下来,写成了《二十一日庭审的感想》,发表在《晨报》上。
北洋政府迫于社会强大的压力,释放被捕的学生。婉莹和同学们听到这个消息后欢呼雀跃,从此,文字成了她救国图存的武器。
参加抗日联合会、和爱国人士一起为家乡声援,关注身边的人与事,与小人物的命运紧紧连结,婉莹在他们的心里种下爱和希望。
她以意蕴“光洁透明”的“冰心”为笔名,拿起手中犀利的笔,描摹出黑暗压抑的社会现实,她的文章字字浸染着封建思想对人们的摧残和迫害。
她用铿锵有力的文字敲响时代之钟,震醒人们沉睡落后的心灵。
但周围的人却觉得她的文章过于揭露现实黑暗,情感也过于悲观,他们担心这会影响她的性格和生活。
但冰心却说:“我做小说的目的,是想感化社会,所以极力描写那些旧社会旧家庭的不良现状,好叫人看了有所警觉,方能想去改良。”
她以笔为剑,在这个黑暗的社会中撕开了一道裂缝,让光透了进去。
大学期间,冰心不仅用文章当武器,还积极组织同学们赈灾。为了筹钱,她将《青鸟》这部童话剧翻译成中文,组织同学们精心演练。演出那天,剧场人头攒动,座无虚席,鲁迅等文学界知名人士纷至沓来,争相观看。
他们将募捐得到1200元,全部捐给了北方五省的灾民,但仍是杯水车薪。
冰心积极带头去各个大学募捐,同学们十分热情,将他们层层围住,争着往罐子里塞钱,直到钱从罐子里溢出来,筹集到的钱解决了建立赈灾所的问题。
他们在受灾最严重的地区建了赈灾所,收容了很多无家可归的孩子。冰心给孩子提供饭菜,买生活用品,保障他们的日常生活,持续了一年,直到赈灾结束。
在那个动荡不堪的年代,正是有了像冰心这样忧国忧民的人,扛起时代的大旗,让那些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人得以拯救。
他们就像时代的灯塔一样,给那些不能在夜里航行的人照亮前进的道路。
“心存真善美,人心不荒芜”
经历时代的风浪,冰心的纯真并未消磨,她对身边的一切事物,都满怀爱意。
23岁的冰心在美国留学时,犯了“吐血症”,在医院疗养了半个月后,医生建议她多出去走走时,她开心得像个小孩,立即飞奔到疗养院外面的青山绿水中。
她和山里的小动物交起了朋友。她蹲下来抚摸小棕色狗的头,小棕狗也很欢快地摇着尾巴回应她。从那之后,冰心走到哪,它跟到哪,每天形影不离。
不仅如此,后山牛棚里的斑白大马也是她的朋友。冰心每次去看它,都要摘一大堆叶子喂马吃。马儿认真咀嚼着嫩绿的叶子,她则在一旁出神地看着。
万物皆有灵,冰心仿佛能读懂动物们的心思。她还时常去后山探望知更鸟一家,静静地观察它们繁衍生息,从不做偷卵覆巢之事。
在她心里,鸟妈妈找不到孩子的伤心无异于母亲找不到自己的心情。她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对生活的热爱,通过《繁星·春水》等作品延续给一代代的孩子。
她曾说:“除了宇宙,最可爱的只有孩子。”冰心以儿童的视角观察生活,她对“童心”也有了深刻的理解。
1957年,她给中国作家协会选编的《儿童文学选》作序时指出,“童心”不只是天真活泼,还包括强烈的正义感、深厚的同情心、以及对世界的好奇。
其实,孩子从小对世界有着非同寻常的感知力,而大人经常忽视这一点,认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而冰心总是能敏锐地觉察问题,用婉转清新的文字,创造出优秀的儿童文学,给孩子们带来爱和启发。
但同时代的张爱玲却认为:“冰心的清婉往往流于做作。”大家都在旧社会下挣扎生存,连吃饭都是问题,更别提追寻爱的哲学。
但人只要努力,日子总有改善的可能,可爱一旦丢失,人心就会永远荒芜。
冰心的文字播洒爱,别人也用爱回馈她。
在特殊时期,冰心和几个作家挤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忽然一个悦耳的童声喊她“奶奶”。冰心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曾经采访过的孤儿小同庆,同庆看到奶奶哭着说:“谢奶奶,我想您。您不是坏人,您也别怕,您是好人!”
听到孩子稚嫩的声音,冰心的眼里噙满了泪花。难熬的日子里,总有那么一丝希望支撑她继续活下去。
冰心80岁时,依然童心未老,她精神抖擞,眼里有光,始终保持对万物的热爱。
她养了一只叫“咪咪”的小猫,伴她左右。她经常抱着“咪咪”,喂它吃东西,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咪咪在家里上蹿下跳,冰心就在一旁边看边笑。有一次咪咪丢了,冰心急得吃不下饭,后来女儿吴青找到咪咪后,冰心抱起猫竟然哭了起来。
岁月在她的身上写满了沧桑,但却丝毫未伤及到她的怜悯之心。对待生命,冰心总是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捧在手心,认真呵护。
茅盾这样评价冰心:“一片冰心安在,千秋童稚永存 。”
我们穷尽一生所追求的,无非就是那些早已存在但又被我们丢失的童趣和纯真。
“心中有大爱,渡人亦渡己”
年老的冰心始终怀着造福人民的使命,而这也让她的生命充满了韧性。
冰心80岁时得了脑血栓,又摔了一跤,连笔都拿不起来。她实在难受,对自己的女儿说:“我以后可能写不了了。”
但等到病情稍微好转时,她开始下地走路,疼得满身是汗。同时她不忘坚持练字,先从五十个字开始练,到六十个字,几百个字,直到写出顺畅流利的文章。
生病期间,冰心收到很多朋友的来信,有安慰,有责难,朋友都告诉她要服老。但冰心却说,正是千千万万小读者的来信,让她觉得自己很无知,不敢就此老去。
她在《生命从八十岁开始》这篇文章中写道:“从她23岁开始写《寄小读者》,断断续续写了将近60年,她收到很多读者热情回应,而正是这些回应,让她永远觉得年轻!”
冰心文学造诣很高,但她对教育事业也呕心沥血。她鼓励教师终身教学,为国家培育栋梁之才。
1985年国家通过《教师节议案》,冰心异常激动,她写了一篇文章《希望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尊师》,倡导全国人民天天尊师重道。
冰心九十大寿时,上级领导前来探望她,她还借机向上级反映教育问题。
她说:“教育的落后必然是愚昧,而愚昧才是贫穷的根源。”
国家要想摆脱贫穷,搞好教育是百年根基。
1991年夏天,家乡的小学年久失修,她二话不说,捐赠了2万元,修缮学校。
在好友葛翠琳、吴作人的倡导下设立“冰心文学奖”,吸引更多人参加创作。
后来,福建省文联想要成立冰心研究会,他们将想法告诉冰心时,冰心甘愿平凡,不想如此大张旗鼓。
不过在工作人员几次三番地劝说下,她勉强答应这件事。
冰心研究会成立后,中国作家协会发来贺电:“冰心是文坛泰斗,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最有影响的文学前辈之一。”
外界给冰心极高的赞誉,但她仍然不为所动,保持谦虚宁静的内心。
著名作家铁凝去看望晚年的冰心,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可冰心却和蔼地对她说:“那就安静地坐一会儿。”
她的身上丝毫没有文学大家的傲气,她就像一位亲切的老奶奶,和你面对面攀谈,让你如沐春风。
1999年,冰心去世,她的一生贯穿整个世纪,也被人们称为“世纪老人”。
冰心的一生,谦卑而有力,善良而有义。
她是执笔为剑的热血青年,是儿童心灵的成长导师,是为国为民的教育先驱。
她虽然离我们远去,但却用一生告诉我们:“有了爱便有了一切。”
只要内心有爱,才能无惧生命的波澜起伏,在黑暗的日子里活成一束光,照亮自己也照亮别人。
. END .
【文|采糖 】
【编辑| 丹尼尔李】
【排版 | 毛毛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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