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文诗词可谓中国文坛上的奇观。翻阅东坡集，发现苏轼也曾是这类诗作的身体力行者。他一生多才多艺，琴棋书画、诗文词赋、药膳养生等样样精通，尤工诗文字艺，善吟风花雪月山水古迹。特别在他宦海沉浮，遭谗外放之后，少了羁绊，多了自由，艺海天阔任尔驰骋，对于回文诗词的创作，也锤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为后世留下了诸多精彩珍品，今天读来也大快耳目。
苏东坡被贬到黄州（湖北黄冈）任团练副使，闲散多于公干，结交了江南淮扬许多文人雅士。他数次经游镇江，与金山寺大和尚佛印禅师多有往来，尝住寺与其谈诗论画。苏东坡《题金山寺回文体》，便是写景状物的回文代表：
潮随暗浪雪山倾，远浦渔舟钓月明。
桥对寺门松径小，槛当泉眼石波清。
迢迢绿树江天晓，霭霭红霞海日晴。
遥望四边云接水，碧峰千点数鸥轻。
诗文把当时位于江心的金山胜景，从傍晚叙写到了黎明。那江浪如雪月映渔火，桥接静寺泉泠夜阑，东风破晓碧树红日，水天一色鸥翔峰绕，真是和谐丽景美不胜收。倒读则成：
轻鸥数点千峰碧，水接云边四望遥。
晴日海霞红霭霭，晓天江树绿迢迢。
清波石眼泉当槛，小径松门寺对桥。
明月钓舟渔浦远，倾山雪浪暗随潮。
倒读描绘的又是金山寺从黎明到傍晚的美景。且通顺流畅，遣词新颖，层次分明，对仗工稳，平仄协调，不露斧痕，堪称回文最佳。
苏东坡的边塞回文，要数七绝《题织锦图》回文六首，首首情景交融，感人至深。那是他第二任妻子王闰之病逝，自己又调任定州（河北正定）最高军事长官，亲历北方前线，体验了失亲戍边、恋乡思人的痛苦之后，真情实感的心音流露。组诗其一：
春晚落花随碧草，夜凉低月伴梧桐。
人随雁远边城暮，雨映疏帘绣阁空。
尽管澶渊之盟后北方没有大的战事，但毕竟来到曾经是惊天动地两军厮杀的古战场，又值黄昏风雨至晚未停，离愁别恨思念家眷，难免心境凄凉。倒读：
空阁绣帘疏映雨，暮城边远雁随人。
桐梧伴月低凉夜，草碧随花落晚春。
伤春，思人，剪不断、理还乱，活脱脱刻画出征夫思归之情。
饮食回文诗上品，是他的《记梦》二首。平生颠沛流离，苏东坡豪放豁达乐观面对，长于烹茶煮酒养生自乐，做梦也是这些日常生活琐事。该诗其二咏茶：
空花落尽酒倾缸，日上山融雪涨江。
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晴窗。
把取水备茶、升火煎熬、瓯盛慢饮的品茗画面写得活灵活现。倒读：
窗晴斗碾小团龙，活火新瓯浅焙红。
江涨雪融山上日，缸倾酒尽落花空。
又是一幅雅士高人窗前品茗、以茶代酒的晴饮图。
江南水乡的灵气，浸润着苏东坡的情思，《菩萨蛮》新词，是他写男女感情的民俗顶针回文：
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
香汗薄纱凉，凉纱薄汗香。
手红冰碗藕，藕碗冰红手。
郎笑藕丝长，长丝藕笑郎。
明快风趣，别具一格，回环往复意味无穷。既是一对年轻恋人互相倾慕调情的场景，也是一幅新婚夫妇关爱体贴的生活画面。用长短句回文写爱情，类似民歌自由灵活，起兴、谐音、比喻、勾勒诸手法并举，风土人情跃然纸上，达到了寓绵长情趣于灵动活泼之中的效果。
◎本文原载于《新湘评论》，图源网络，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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