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热作品《芈月传》的作者蒋胜男有趣、大方、正义,《芈月传》全新精修典藏版(6册)近日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在接受采访时,蒋胜男回溯自己创作《芈月传》的缘起时表示,“男性作家写的‘男性帝国’太多了,我作为一个女作家,更愿意面对女读者写一些故事,可以用女性的视角重新把历史审视走一遍,于是就有了这部《芈月传》。”
蒋胜男表示,自己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女性而写作。她不仅是埋头于书斋里的作家,更是女性权益的发声者,在2022年全国两会上,蒋胜男作为人大代表提出《修改刑法第240条,提高拐卖妇女儿童罪收买者刑期的议案》,并多次为提升女性在婚姻和职场的现状而疾呼。蒋胜男认为这个过程也是破除次元壁、破知见障的一个过程,“虽然减少了写作的时间,但却让我在文学创作和思考方面,拓宽了广度和深度,在作品中所呈现出来的对世界的看法想法,包括对历史、人文的方法,比过去更有厚度了。”
如果没有截稿期的话 我对作品的修改没有尽头
北青报:据介绍,新版《芈月传》由您亲自修订内文,请问您具体修订了哪些地方,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修改?
蒋胜男:我的每一部作品我每看一次都会忍不住想去修改,有一次都进印厂了,我还修改了三次;每看一次,都能看到不满意的地方。如果没有截稿期的话,我可能一个作品拿在手里会修改到没有尽头。这一次,我把很多诗词的文章进行了一些精修,针对每卷首的诗歌做了分析和提炼。
北青报:您曾说写《芈月传》是受新闻启发,请问您的写作经常是这样吗?并无具体的写作计划,而是触发灵感后,才开始写作计划?
蒋胜男:你说到“灵感触发”,我是会有一定的故事和素材积累,才会从某一个新闻上切入,我的资料库里现在还有几十个想写的文。
北青报:您写小说是从武侠小说开始,您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武侠小说的,喜欢武侠小说是因为里面的侠义精神吗?
蒋胜男:看武侠小说是小学三四年级,那时候刚好《射雕英雄传》引入,大家都开始看。一个原因是侠义精神,还有一个原因是武侠小说里的人物爱恨情仇比较极端,有一种戏剧性的极致体验和情感上的极致体现,带来一种极致的享受。武侠小说是强情节强刺激的,很吸引人。
不要把学习和提升自我的精力用在研究“宫斗”上
北青报:您曾被网友戏称为“太后专业户”,相比之下,您认为芈月和其他太后比,有什么独特之处呢?
蒋胜男:我不是对太后有兴趣,是对王朝有兴趣,跟“太后”没有多大关系,我可能下一个故事的主角就不是太后,甚至可能不是女主角。
相比之下,芈月和其他太后最大的独特之处是开疆拓土,历代太后主要在内政上是处于大一统比较稳定的朝代,而芈月在当时起到了一统天下的重要作用。芈月死的时候秦国一统天下的格局已经定了,六国基本上已经没办法跟秦国抗争了,芈月死后,六国就统一了。
真正改变历史的是芈月,在这个女人执政期间,把秦国从七分之一变成压倒六国这样的局面。芈月死后,只要不发生重大失误,秦国一统天下的格局已经形成了。
北青报:您曾说“芈月宫斗太差了”,面对现在的“内卷”,您认为芈月应该如何胜出?假设几位太后同处一个时代,您认为谁的胜算更大,为什么呢?
蒋胜男:实际上历史中所有的女政治家都不太擅长宫斗,就像吕后,她是斗不过戚夫人的,武则天也不太擅长宫斗,她解决事情不是用女人的方式,是用一种男人的方式。
面对“内卷”,如果真的存在这种事情的话,这不是一个好的现象,一个公司里,办公室基层人员都不做业务不去工作了,都想着“宫斗”,这说明你们这个公司的情况不太好,有机会就快跑吧。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在需要学习和提升自我的时候去研究“宫斗”,真的没必要。鲲鹏不做燕雀之争,就算斗赢了,做小草鸡窝里最凶的一只鸡,那又怎么样呢?明天主人照样拉开窝把你宰了,或整个鸡窝都给你端了。如果真的在内耗的环境里,那就做个“隐形人”,不要参与争斗。如果有那么一点蝇头小利,就让给他,有这个时间多去做一些提升自我的事情,让自己有飞翔的能力。
这一代女性扛起双重角色 付出比男人更多的努力
北青报:您的名字“胜男”是否从小就让您坚定“谁说女子不如男”?所以您从小就独立,坚强,“胜男”成为您的一种追求,您自己有觉得内心脆弱的时候吗?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您又是如何让自己平复心情,重新振作的呢?
蒋胜男:这个名字对我是一种激励吧。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我的脆弱和别人一样,也不会因为这个名字而显得“不脆弱”,情绪今天低落了,明天总会好的。我觉得读书会对情绪低落起到一个疗伤作用,想想书里的人物,结合自己,书里总有一些很好的处理办法。引用在《芈月传》里,庄子跟芈月的一段话,芈月说:“我现在进入穷途末路,我该怎么做?”庄子说:“穷途不在境界,而在人心,你的心里没有穷途,你的绝境尚未到来。”
北青报:您是否认为想“胜男”,确实要付出比男人多的努力?
蒋胜男:实际上我们这一代女性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努力,因为刚好我们处于新旧交替的这个状态,大部分女性既要做好一个妻子、母亲,又要做一个好的社会人,扛起了双重角色。
北青报:写作者大多数会在自己的作品里投射出自己的影子,您觉得在您的作品中,哪个人物更像您呢?
蒋胜男:我的作品中每一个时代人物都是我自己,我的老读者如果从我的第一部作品看的话,是可以看到我在创作中深入的变化,包括我第一部作品的女主角锋芒毕露比较极端,那么,我会用第二个作品去调解,第三个作品又会很分裂。走到《芈月传》和《燕云台》之后,再回头看我第一部作品时,我发现我对人对事的态度会越来越平和,也越来越能够跟别人换位思考。
写小说是一个人的困难 做编剧就是一个不停妥协的过程
北青报:创作历史小说,除了面对大量史料外,还要有自己的艺术加工和想象力,并且还需有现代精神,打动现代读者,请问您是如何把握您小说的这个尺度的?对于您的作品,您给自己定的标准是什么?
蒋胜男:实际上每一个时间段的历史小说是不一样的,都有其所赋予的意义,21世纪以后,我们进入到5G的时代,讲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时代,一个多元叙事的时代。我们要理解不同的利益群体发出不同的声音,不再进入一元的、非此即彼的论述条件下,那么,就能够在新的时代阐述中国精神。这也是我为什么在《芈月传》之后又写了宋辽夏系列,用宋的眼光看辽夏,用辽的眼光看宋夏,用夏的眼光看宋辽。这就是形成了一种多元意识形态的全景图。
我觉得所谓的现代精神、现代读者,包括现代的共情,这是最好的解释了。
北青报:作为小说原作者和编剧,您觉得两个身份哪个更难?对于您的作品改编成影视剧,您的基本底线是什么呢?
蒋胜男:要分情况,就文本创作来说,当然是写剧本更简单一点,写小说要不停地对自我进行打磨,甚至是煎熬。我写剧本比小说速度会快一点,写小说是一个人的困难,一个人的探索。但影视剧变成剧本以后,是要经过很多人的打造,会经历每一个经手人的自我理解和发挥,每个人的思想不同,也会经历不同的碰撞、妥协和放弃。
对于我的作品改成影视剧,我一开始要求高一点,也怕改坏,很多时候都自己改成剧本,这样会保持我原作品文本的最少损耗。做编剧就是一个不停妥协的过程,我最希望的是改编团队能够对于原著故事有更多的体会和尊重。
作为一个作家 我时时刻刻既要入世又要出世
北青报:您是从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有为女性发声的责任使命的?作为人大代表,这几年给您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改变?对您的写作是否有影响呢?
蒋胜男:我从写作开始就在为女性发声。做人大代表以后,给我带来了一个更大的发展,我原来是在网络上跟人交流,成为人大代表之后,我必须离开我的书房去走进人群,去触及很多原来不曾触及的各个层面,包括我在会上建议有慈善法、地方建设、立法法规修整等。我会让自己在平时更加关注社会各个层面,包括每次开会的时候,也会跟各条线上优秀的代表一起讨论,这对我来说是破次元壁,破知见障的一个过程,对我的写作来说也是。
北青报:您在“怎么办,脱口秀”中说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女性的声音,“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尽快变得不珍贵,我是随处可见的蒋胜男。”那么,您对“尽快不珍贵”有些什么计划吗?
蒋胜男:我希望通过我的人大代表建议也好,作为作家的创作也好,或者一些采访,能为女性拓宽更多的职场和人生道路,我想看到女性有更多的机会,能从过去的一些训诫的环境里走出来,勇敢地表达自我,追求自我,勇敢地去参与社会事物,我想看到更多的女性成为一个独立的社会属性的人,而不再只是家庭的附属品。
北青报:您在脱口秀里的表现非常“吸粉”,您觉得写脱口秀稿子难在哪呢?和您平时写作,或参加演讲相比,脱口秀稿子有什么不同呢?说脱口秀,您感觉如何 ,以后还想尝试吗?而除了脱口秀之外,您还有其他想尝试的吗?
蒋胜男:脱口秀的稿子首先是尽量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其次是跟团队对接去学习新的节奏把控。脱口秀是我初次尝试,其实是紧张的,但说完之后感觉挺好的。以后会不会再次尝试就看是否能有题材吸引我了。
作为一个作家,我是时时刻刻要入世又要出世,既要关起门来排除很多的干扰,排除很多的应酬,包括很多重复性的应酬和讲座、社会交往,但是,我又愿意去尝试一切没尝试过的有意义的新生事物。
“内卷”的快节奏下 如果没有文学,心情更糟糕
北青报:作为中国网络文学发展史的亲历者和见证者,对于网络文学的良性发展,您有何建议吗?现在网络文学的质量被批评越来越参差不齐,经常会曝出抄袭等负面新闻。
蒋胜男:参差不齐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因为网络文学刚出来的时候,它是大中城市精英发表的,但是,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和网络的铺设,网络文学的质量呈现的就是全民文学的质量。文明的进步,首先是人类接触文本成本的下降和受众的普及。现在的网络文学数量跟过去来说是不可比的,它以数10万倍的速度增长,受众群体也是成百上千倍地增长。在这样的状态下,可以说是泥沙俱下,也可以说只有足够的量变才能引起质变。
我觉得网络文学的发展是需要全民的共同努力和推动,而不是任由盗版网站猖狂、任由急功近利的资本去把握文学的走向。应该鼓励各个地方再有一些更多的中小文学网站,支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同时,我对于盗版是持反对态度的。
北青报:在当下快节奏的时代,有人说文学被边缘化,大家阅读时间越来越少,能谈谈文学之于您的意义吗?对于年轻人,如何让他们培养阅读习惯,您有什么建议吗?
蒋胜男:其实看看铺天盖地的阅读量,就不会觉得文学被边缘化明显,只是大家觉得必读的东西少了,但实际上文学对当下的人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在这个社会节奏感越来越快的情况下,越来越“内卷”的节奏下,如果没有文学的话,我们的心情可能会比现在更糟糕。
在这种情况下,文学的意义是可以做人们“内心的港湾”,是一个休息的地方。
为什么这两年阅读少了,看短视频的多了?我觉得最大的原因不是文学的问题,是我们太“内卷”了,天天996。我们过去说8小时工作制,如果真恢复到8小时工作制,那么我想文学的阅读人群一定会加倍提升的。现在人们没有时间去领悟文学魅力,只能刷上3-5分钟的短视频。
所以,还是要把社会节奏放慢一点,尤其是职场里,要加大从业人员再生产时间,这个是不可取的,再生产包括精神上的再生产,还有心灵上的再生产。
单身不是独立女性的标志 我还没有遇到可以共度一生的那个人
北青报:请谈下您的写作计划吧,现在在创作什么,未来打算写什么?
蒋胜男:现在在创作“西夏”和“一带一路”的两个故事。未来计划写“历史的模样”系列,探索中国如何走到现在,我希望我能尝试去写一个延续性的脉络的故事,是我自己对历史的一些思考。
北青报:您一天通常是如何安排您的写作时间的?写作时会有写不下去而焦虑的时候吗?焦虑、疲劳时怎么办?
蒋胜男:我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电脑面前,不是创作就是在思考,或者看资料,为创作而做准备;写不下去的时候也会怀疑自我,觉得越写越糟糕了,为什么写不出来呢?为什么会卡了呢?
写作是一件很自虐的事,经常会自我怀疑是不是完蛋了。写作看似每天都在敲键盘,实际是在敲墙,这面墙可能是你对人生所有的困苦疑惑和不解吧,有时候敲了一天可能一点进步都没有,但是你不敲更前进不了,你只有每天敲击这个墙壁才能有一天能穿过它,写作是一个水滴石穿的过程。
北青报:您是很多人的偶像,生活中追求您的人应该很多,请问您为什么一直保持单身?有人说单身是独立女性的一种标志,您怎么看?
蒋胜男:哈哈,我觉得单身不是独立女性的标志,独立女性就是不为外界的忽悠所动,不会屈从于别人的意见,会去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想过的生活。独立是为了一个更好的前进,而不是退缩到最后没有自我。
保持单身是因为我还没有遇到那个让我觉得可以共度一生的那个人,那是怎样一种状态呢?就是你跟他见完面,还想再见他,再见面的时候觉得可以在一个屋子里长久地待下去也不会厌倦,是能保证你在跟这个人结婚的时候是想跟这个人在一起,而不是因为爹妈催了的状态。
北青报:平时除了写作和收集群众的提议,业余时间您喜欢做什么?
蒋胜男:我过去喜欢养花种花,喜欢捣鼓一点吃的东西,喜欢旅游;现在就想每天待在房间里,看看书打打电脑,有一种“没时间”的感觉。我这个状态需要调整一下,孔子说“吾日三省吾身”,我不说每日三省吾身,但每年还是要三五回地反省自我,有问题了调整一下,是很需要的。(文并供图/商晓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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